国货当自强 - 造访帝都两大珐琅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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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货当自强 - 造访京城两大珐琅掌门

400多年前,欧洲人(日内瓦为发源地)已开始在钟表上运用珐琅,且衍生出如今的微绘珐琅技法。最近20年的新一个手表黄金期(不算上近几年),珐琅被看作手表工艺中最接近艺术的一种,珐琅表产量和受欢迎程度均达到鼎盛。本期《时间艺术》隆重推出珐琅专题,免不了要深入各瑞士钟表品牌的珐琅工厂去一探究竟。与此同时,我们也知道,中国不仅有自己的珐琅工艺—国粹“景泰蓝” (即掐丝珐琅),经过一些制表人和珐琅人的一齐努力,也有自己的珐琅表。我们自是责无旁贷地拜访了国内仅有少数的珐琅表品牌和珐琅表工艺师,进入他们的工作坊参观工艺制作流程,听创始人和工艺师讲述探索珐琅表工艺的心路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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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图左列为掐丝珐琅盘(孔氏珐琅),右列为微绘与掐丝珐琅盘(熊氏珐琅)

饮水要思源。要谈中国的珐琅表,也离不开中国的珐琅根源——国粹“景泰蓝”。此次前往北京通州,探访到两家能独立制作珐琅表盘的品牌,无论是祖上三代传承的熊氏,还是2007年“白手起家”的孔氏,其工艺渊源都在景泰蓝。景泰蓝的前身是铜胎珐琅,在13世纪蒙古西征时,由阿拉伯一代传入中国,后来融入中国传统工笔画和雕刻技法,逐渐发展成颇具民族文化风格的铜胎掐丝珐琅,并在明朝景泰年间获得“景泰蓝”之名。

熊氏与孔氏的珐琅表都采用掐丝珐琅,表盘尺寸小制作难度大增,但制作程序都是基于景泰蓝的古法。尽管釉料及锅炉等硬件会向国外购买,单论掐丝珐琅工艺,中国的制作不输瑞士,而且深厚的民族风格与意境韵味个人觉得更胜瑞士。我问熊氏珐琅品牌创始人熊松涛,中国的珐琅表与瑞士相比是否有差距,差在哪儿?答案是,一釉料,法国的釉料最纯净,熔点适合(650℃-850℃);二就是微绘功力。

微绘珐琅表被誉为珐琅工艺中最难的一种技法,实际上微绘的工艺难度并不比掐丝珐琅难(有些图案甚至会更简单一些),但要在方寸大小的表盘上作画,对绘画功底的要求自不用说。而且,不管临摹还是原创,要画出艺术表现力,更需要极高的艺术素养,难上加难。当然,中西方在微绘技巧上的差距也有历史沿革的关系。据熊松涛介绍,珐琅最早的发源地是两河流域,在13世纪从阿拉伯传入中国之前,珐琅更早地传入了欧洲。正像中国因工笔画和雕刻技法发展出铜胎掐丝珐琅,欧洲因油画技法逐渐发展出画珐琅,到16世纪中叶至17世纪初,微绘珐琅技法已在日内瓦诞生,用于日内瓦生产的钟表之上。

在筹备此次行程的初期,熊松涛特地推荐了一位也在通州的珐琅工艺师梅花,尤其推崇她的微绘功底。无奈梅花的工作坊装修尚未竣工,我仅仅在一天两个珐琅工坊参观的行程中,加入了一顿与梅花的午饭。第一眼见梅花,高个子女孩,明媚而略带含蓄,聊开了却很有自己见解,她坚持自己的艺术,真诚地体验、不受拘束。梅花自己有一个仅四个工人的小作坊,宝石镶嵌、雕刻、珐琅等手工艺都可以制作,做得很用心,但量很小,不为卖货,只做自己的艺术。她在钟表圈为人熟知,是给北京表厂做了一只雅典娜深浮雕表盘,RMB 1,980,000的定价,仅一只。梅花说:“当时是一个支持民族工业的邀请,后来很多品牌也找过我,但他们规定主题和制作时间,我觉得自己并不合适。”

梅花从小对绘画及首饰制作表现出极大的天赋,后来进入美院学习绘画与微雕,如今不仅坚持自己的艺术,同时每年都会去欧洲淘一些精品。她制作珐琅,也是从在欧洲看到或收藏的古董珐琅首饰及钟表开始的,她迷恋PATEK PHILIPPE(百达翡丽)钟表博物馆里的珐琅作品,那些都是一个工艺师烧制一两年的佳作,如今却少有人再费这么大劲去做了。梅花还没有真正面市的珐琅表,但她正在筹备一个自己的手表品牌,以融合各种手工艺的表盘为特色,将来必定能看到她自己画、自己烧制的微绘珐琅表。

【孔氏珐琅 从艺术到品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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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孔令俊创立孔氏珐琅品牌,请来有55年制作“景泰蓝”珐琅经验的王瑞瑜(右下图)力主珐琅表盘的研发,如今不仅研发成功,而且还培养出20多位珐琅师傅,珐琅盘的年产量达到100多片

孔氏珐琅的办公室(包括珐琅工作坊)位于北京通州一个幽静的别墅区,比想象中的要惬意一些。别墅分三层,先上到三楼拜会了孔氏钟表董事长孔令俊,得知是《时间艺术》来访,他也感怀到当年大师对国产品牌的支持,说起大师也曾去过孔氏珐琅的工坊参观。孔令俊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更小一些,可谓是中国制表行业的生力军,2007年创立孔氏钟表时年仅29岁。2003年开始,孔令俊便已萌生打造本土化高端手表品牌的念头,品牌的概念牢牢占据他的心头,因此便有了以珐琅表为特色的孔氏珐琅。

孔令俊回忆当时自己的一腔热血:“一切都是从头开始,我从北京珐琅厂得到两个经验丰富的珐琅师傅,一个专工掐丝珐琅、一个专工微绘珐琅。”他说一位是掐丝师傅赵美华,30多年“景泰蓝”珐琅掐丝工艺的经验,如今孔氏珐琅掐丝部门的负责人;另一位是师从宫廷珐琅“老天利”传人的王瑞瑜,55年制作“景泰蓝”珐琅的经验,对孔氏珐琅独立研制出珐琅表做出不小贡献

尤其是刚开始,孔玲俊低估了在手表上做珐琅的难度:“表盘太小,中国也没有人做过,不管是胎体还是釉料都和景泰蓝不一样,没有任何参照,只能一步一步摸索。”这些便是王瑞瑜的任务与责任, 表盘尺寸小,不能用“景泰蓝”的铜胎,掐丝必须轧得特别细,自然也不能用“景泰蓝”的铜丝;自然的,用于焊接胎和丝的焊药也要找到新的。其次,釉料也是问题,中国本土的釉料烧制出来有小孔眼, 不够纯净,用过日本的釉料但颜色不行。王瑞瑜记得第一次制作的珐琅表盘,最后借鉴自己在北京珐琅厂时了解过的日本“七宝烧”才得以完成,但那距离瑞士珐琅手表的水准还差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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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氏珐琅如今拥有七八十种不同颜色的釉料

经过多年的努力,这些问题都被解决,如今孔氏珐琅拥有20多个珐琅师傅,年产100多个珐琅盘;机芯方面除了瑞士机芯工坊提供的基础款,也有Frank Jutzi和Daniel Jiménez Pita等知名独立制表人的高端机芯。听完孔令俊简单描述公司的心路历程后,我下到二楼,准备参观珐琅工作室了,去更直观地了解这几年孔氏珐琅的努力与成就。进入工作室前,也像参观瑞士表厂一样需要穿上防尘白大褂,还要经过一间小除尘室。掐丝工作室由赵美华坐镇,带着十位年轻的掐丝师傅正埋头专注,这些年轻师傅也是由孔氏珐琅自己培养。赵美华负责向我介绍掐丝工艺,孔氏珐琅如今所用都是银胎金丝或银胎银丝,跟瑞士掐丝珐琅表一样的配置。银胎厚度仅1.5mm,采用9999纯银打造,烧制后不变形、不变黑,采用国外进口的机器制作;金丝和银丝厚度0.04mm,从一整块金子拉出一整根丝线,也是用进口机器制作,才能保证丝线宽度和厚度的稳定性。不过制胎和拉丝的工坊设在别处,此次未能一睹为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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掐丝工序

听完掐丝技术的硬货知识点,盯着看了一会赵美华如何在显微镜前巧手掐金丝:只见她先在显微镜下的小平台上放了一个表盘大小的图案样本,和一个真正银质表盘,她先用镊子夹起一根细长的金丝摁在图案样本上摆出造型。凹好造型,就需要把金丝粘在银质表盘上,这时眼睛要扣在显微镜上,一边用镊子矫正一边用胶水粘牢。别以为看着轻松,我自己上手玩了一把,用镊子夹起金丝就觉得吃力了,想要对着图案样本掐造型,根本无从着力,更别奢谈掐造型,若稍一用蛮力,便感觉要把金丝给撕裂了……据赵美华介绍,一个成熟的师傅掐一个比较复杂的盘面,也要耗费一个月之久。

完成掐丝的银质表盘还要进行焊接,以此固定住金丝图案,然后就要被送进点蓝工作室了。点蓝工作室就像一个画室,调好颜色的釉料被放进一个个玻璃器皿,等待着点蓝师傅用细毛笔轻轻点蘸,填进掐丝的图案中。李杨是这个工作室的负责人,她是王瑞瑜的徒弟,非常年轻,手艺却已不凡。点蓝一点儿也不比掐丝简单,尤其是表盘尺寸小、金丝间隔又极薄,需要非常细心,看到李杨正在做的一个龙的图案,200多个鳞片细密排布,真是一点都不能出差错。我也透过显微镜瞄了一眼这款处理中的盘面,颜色虽未填齐,但图案鳞次栉比、色泽流动顾盼,绝美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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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蓝工序

点蓝与烧制是同步交替进行的。据李杨介绍,点蓝分层次,点一次烧一次,每烧一次,釉料会下凹一些,再点再烧,直至凹陷处被填满呈微凸状,烧制次数根据实际情况而定,一般最多就是20多次。就釉料的来源,上文也介绍过国内的原料不达标,孔氏珐琅主要还是从法国进口,能够有七八十种颜色了,有时也会为求一些特别的颜色而自己熬料(以石英为主再根据所需颜色加入各种矿物质,经1,400℃高温熬制出结晶体)。因为自己曾经熬过料,李杨介绍着就有感而发:“我熬制过一种红色釉料,加入了黄金,熬制和点蓝烧制都非常难,因为纯金容易烧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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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制工序

烧制室比前两间工作室都要小,只配了一个炉,确实烧制的过程比想象的要快很多,每次放进去一两分钟就拿出来,一个炉倒是够用了, 不过温度控制必须相当精密(平均800℃左右,根据不同颜色的釉料设定精确温度),所以用的是高科技的温控炉。最后拜访了王瑞瑜,满头白发的他依旧精神矍铄,正在显微镜前研制釉料,他如今已不参珐琅表盘的任何工序,主要负责釉料研发。在王瑞瑜的办公室还陈列了诸多釉料颜色样本和烧制好的表盘样本,据老爷子介绍,一个个样本是研发过程中的每一次尝试与进步,见证了孔氏珐琅一路走来的八个寒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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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磨工序

【熊氏珐琅 传承与革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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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氏珐琅是国内最早制作珐琅表盘的品牌,与多家中国钟表品牌合作过,出色的色泽润度是品牌珐琅表盘的特色,不过近年有意减少珐琅表盘的接单量

熊氏珐琅的工坊地处通州区六环以外的地界,司机过来接我,一路驱车半小时后达到。工坊就是一个农舍改造的老式工厂,不像孔氏珐琅的别墅那般惬意,品牌创始人熊松涛先生的日常生活和工作都在这里。对于熊松涛来说,在这里生活再自然不过了,和手里的珐琅手艺一样,都是祖上传下来的。清后期,景泰蓝造办处在通州地区开设工作坊,熊松涛的祖父当时在工作坊学到了这门手艺。后来熊松涛的父亲传承了手艺,并在1969年成立自家的珐琅工作坊,一度是北京最大的景泰蓝生产基地。

做此篇中国珐琅文章的参观采访,一开始找的就是熊氏珐琅, 因为品牌在钟表圈的名声可是不小。熊氏珐琅于2006年北京表厂合作一款“蝶恋花”掐丝珐琅表;近几年飞亚达表厂出品的神舟系列手表,无论真实登上太空做任务的表款还是纪念版本,其掐丝珐琅表圈及表盘都是由熊氏珐琅完成。进到客堂里,熊松涛先给我上了一盘珐琅表盘——两个内填珐琅盘、两个微绘珐琅盘及八个掐丝珐琅盘。12个盘主题各异,配色丰富、形态生动,色泽的润度尤其出色,用20倍微距镜头欣赏,除少数的气泡毫无瑕疵(没有气泡的珐琅绝非真品,但气泡多了则是次品),论工艺绝对不输瑞士珐琅表。

我边欣赏,熊松涛边给我介绍硬货知识点:“三种珐琅技法制作工时不同,内填最容易,用机器雕刻,一个月可出30到50片;掐丝两个月出一片,烧制15-20次;微绘也是两个月出一片,也要烧制15-20 次。”掐丝珐琅还是熊氏珐琅的招牌,具备金胎金丝、银胎金丝、银胎银丝三种,不同配置需要不同的焊药(熔点温度不同)来焊接。无论金胎和银胎厚度约1mm,都是高纯度,不过纯金经高温烧制容易氧化会变色,用的不多(瑞士品牌只用银胎);金丝和银丝厚度均是0.04mm,丝必须细到这种程度才能掐出复杂精美的图案。

熊氏珐琅的釉料颜色格外丰富多彩,这确实是有原因的。熊松涛制作珐琅表所用的釉料主要是自己熬制,一锅约600克的原料熬制出约一盅釉料,釉料洁净度高、烧制温度可达720℃-850℃,与国内外珐琅表主要使用的法国釉料相比,洁净度相当,而且烧制温度还要高一些。珐琅表的打磨也是熊氏珐琅的一大绝技,在传统使用的糙石、细石、精石、木炭打磨之外,还加了两道独家工序,不便透露。正是釉料的稳定性和精密繁复的打磨工序,令珐琅表的色泽润度看起来格外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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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氏珐琅创始人熊松涛先生

熊松涛说着还拿出了两只成品的手表,那是他委托北京表厂制作,自己亲手画的珐琅盘,是几年前送给自己和太太的结婚纪念礼物。男表是掐丝款式,一条五爪金龙在金黄的底盘上腾云驾雾,龙的鳞片、须丝均掐得细致入微,色泽变幻控制得精确无误,女表是微绘款式,花瓣充盈着盘面,颜色有一种晕染的质感,在渐变蕴含着一股强烈的情感,但精巧勾边又清晰地呈现出花朵轮廓,美不胜收。这两款作品如此精妙,但也难消熊松涛的无奈,因为并不是专职做手表品牌,自己画珐琅盘也只能是代工,不赚钱不说,始终是为别人做嫁衣,所以现在珐琅表盘的活也是越接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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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熊氏珐琅的主营业务还是放在珐琅首饰和珐琅艺术收藏品这两块。一盘精美的珐琅首饰端上来时,我都有点爱不释手,挂坠、戒指、镯子等等,壳体和镶钻都是从代工厂外购的,但珐琅部分都是自己做,以内填珐琅和掐丝珐琅为主,实在精致可爱。摸着它们,我似乎也能感受到明清时的皇宫贵族是如何为这些小玩意儿如痴如醉的了。大件的珐琅艺术收藏品就更多了,走进客堂就看到架子与角落都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壶、瓶、罐,看起来跟景泰蓝类似,但熊松涛说其中一部分已经是改良过的,色泽比景泰蓝更鲜艳更亮,更美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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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珐琅首饰和珐琅艺术收藏品成为熊氏珐琅的主营业务

最后,熊松涛带我去客堂对面平房的二楼参观了珐琅工作室, 可惜的是,只有大件珐琅器的掐丝和点蓝工作室对外开放。工作室的外观和环境都比较简陋,每个工作室是五六位珐琅师傅。但手艺活往往也是如此,表面的鲜艳无比却都由背后辛苦的汗水浇铸。

从工艺到艺术

中国当代珐琅表的发展现状

马旭辉


国内现在主要还是这两家主体制作珐琅
孔氏更专注于表盘的制作,在对外交流中更为活跃和广泛
熊氏则更像一个老师傅,才粗坯的屋舍中精雕细琢属于自己的那份窖藏

认真学习了~~~